《挽留我們的天空》

我一直認為，天空，是最吸引人的名勝：無論你身處家中還是遊走他鄉，走到哪裡都好，只消抬頭仰望，哪怕只看到一小角，那無垠天空就總在你我頭上。

它，一直都在；它，是每個人的共同回憶。

但藍天，在香港實在不常見，或者該說是愈來愈少見了，一年就那麼十數天時間「天朗」，而且算得上晴朗亦還不一定「氣清」。在香港，混濁的空氣令天空長時間蒙上了一片灰沉沉，如果說香港人眼中的天空，那對天空的共同回憶，可能大多就是那灰色的一大片（從石屎森林上望，天空也許是方形的），至少在新一代的眼中，看到的大多正是如此。至於對藍天的印象，我怕，快將踏入集體回憶的階段了。

天空之所以特別，在於它在每一處都看到，但每一處、每一季、每一次看到的也有點不一樣。日夜變化之下，每個地方的天空都有它的特色，對香港人而言，為了建立五光十色的形象，不夜城的光害愈加嚴重，但天空的情況卻不見樂觀。二十年前我未出生，但聽聞那時香港仍然有一些好去處可以觀星影星；走到今天，要找一處足夠黑的地方，買少見少，充其量在水口，長洲，鳳凰山等仍保不失，不過西貢，貝澳等卻已不復當年。

固然，發展的步伐仍舊要跟上，在天平左右放上環境和經濟兩者，我們很難阻止大多數人傾向後者，我們也不是說不應發展就要保護環境。發展是必須的，雖然亦無法奢望會有更多更多的資源投放在環境保育，但在不阻礙經濟效益的前提下，難道減少一些廣告大光燈在凌晨放光就那麼困難嗎？（凌晨的廣告牌想必也無多少人留意）我明白，問題也不是一地所能改善，一朝所能提升。然而，至少也該令更多人知道，我們真的有需要，要留住尚有的幾日藍天，幾個星空，不求變回以前，也知道不太可能變回往昔，但至少，能否不要變得更差？

今天，香港人會到外國觀星，因為我們晚上的天空已經被城市的耀眼燈光所取替，每夜星辰盡布置在地面建築任人欣賞，燈光，奪走了晚上的天空；失去晚空，我們還能擁有日間的天空嗎？

我怕，我怕有朝一日，我們的出國的旅遊景點會是人家的一片藍天，一片我們在香港再無法看到的藍天。如果說，我們仍要一步一步將自己本土曾有過的美景摧毀，然後等到有朝一日，走到外國大嘆他們風景美麗難得──而那不過一片藍天。

這樣的事不是荒謬，不是無稽──該說，是一種無力的悲哀。

香港的人情味

香港，這地方仍留有絲絲細膩人情。「士多」從八十年代的曾經走到現在，從光輝一時走到今天繁華城市的街尾角落，老區小店就如褪色照片般失去了原來的光彩，那時的輝煌亦逐漸在歲月的洗禮下變得黯然失色。今天要細嚐老街風景，是因為我們都不知道：不知道當你、我下次走到深水埗街頭，曾經的人情味是否只能在腦海中懷緬。───深水埗@Kenneth Li 28/10/2012

人情味，半隻腳踏入了歷史，說是香港的曾經，倒不如說是每個地方的曾經，它絕非香港獨有，但我們都可以確定它曾經在此存在。

 

然而這個概念對新一代而言可謂陌生，陌生到或者只能從wiki讀到香港開埠才能感受一二，甚至在他們腦海中根本沒有對它的概念。對大多九十後而言，人情味已經屬於古舊中的歷史，可能活在陳舊的照片中，可能活在老一輩的懷緬當中，但，難以活在現代。

 

之所以這樣說，是因為在日常生活並不難發現一些例子：問及年輕人可認識周遭鄰舍人家，十有八九會答不認識，亦無必要認識；如果在地下大堂撞見他們，在你開始話題的同時，他們在想着如何結束對話，你問到生活可好讀書如何，他們不冷不暖回你一句「不錯」，然後繼續手上的facebook和whatsapp，用行動告訴他人「我很忙，不需你理會」；又或同乘電梯，他們帶點愕然望向已亮着的樓層按鈕，然後眼神掃過各人，在你想跟他打招呼時候，他們轉開目光低頭沉默，在尚未開始的話題添上一個句號，而你我只得接受沉默。

 

人情淡薄，甚至鄰里不識以至相見無言，這份冷漠或許是基於新一代觀念改變，亦可能是由環境所造就。走到舊區，仿佛走進二、三十年前的香港，固然科技已經深入生活，舊區同樣經歷了多年發展，它的獨特不在於古舊建築，而是那人與人之間淡淡的氣氛。

 

嘗試在舊區細味，或許一個眼神，或許一個手勢，可以看到他們在揮手點頭間交換了屬於他們的獨有密碼，舉手投足間可以看到人事的交流，人情所編織的是一個整體，所建築的正正是舊區人事獨有的氛圍，亦正是這樣的氛圍給人一種交流的契機，培養了士多、鄰里互助等的文化。

其實諸如人情味等的文化是一個很有趣的概念，你我都不能把它立體化，具體地描繪出來；也不能把它獨立地抽出來討論要如何摒棄如何保留，我們無法把中西文化分開割裂，你我都活在文化當中，在品味和創造當中穿梭，文化與我們的生活如同千絲萬縷交織在一起，根本無法抽空出來調配其劑量多少。

 

人情值得懷緬，但不是說懷舊就必須要復舊，一座城市的文化是活着的，它的生命力來自該城市對它的認知，也許某天會受到時代的吹捧，或許某天它不再適合城市的需要，會被城市收藏起來，視之為歷史上的曾經。只是，一切都建基於認知，身為城市中的一員，你我都是文化的一部分，它的去留我們不能劃一去決定，但卻不能漠視。

 

面對文化，而對人情漸減的社會，我們可以選擇盡力挽留，再次推廣人情風味；我們可以選擇順其自然，不加以干預，由其自然而生自然而退；我們可以選擇見證文化的轉變，從歷史中細味曾經有過的文化。

 

但是，我們不能選擇遺忘。文化被摒棄並不可惜，因為時代不再接受這種文化主流，但我們仍然能從歷史前人的敘述中回味，它仍然在歷史中存在。然而一旦被人所遺忘，一旦再無人留意文化的去向，無人關心的過去就如沙石風化不留一點痕跡，文化的消散代表那城市的根也都失去。

該知道，沒有根的樹會倒下；失去根的城市會漠然。

 

各位，照片不知不覺間的褪色，人情不知不覺的消散，你可有留意？